执行与保全 | 迟延履行期间债务利息的计算及争议焦点（二）

（一）2014年8月1日之前计息基础的确定

《2014利息解释》出台前，仅有《2009利息批复》对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做出具体规定，根据《2009利息批复》所确定的计算公式，“清偿的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清偿的法律文书确定的金钱债务×同期贷款基准利率×2×迟延履行期间”。实践中的争议在于“清偿的法律文书确定的金钱债务”是否应当包含主债务利息。一种观点认为计息基础不应当包含主债务利息。理由是，债务人在支付一般债务利息之外另行支付迟延履行利息，让债务人付出高于合同约定或者法律文书确定标准的代价，其本身就是一种对债务人迟延履行行为的惩罚措施。倘若再行扩大计算基数的范围，容易导致债务人负担过重，难以平衡债务人与债权人之间的利益④。另一种观点认为计息基础包含主债务利息。

笔者同意后一种观点。首先，从文义解释的角度，《2009利息批复》规定的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础为“法律文书确定的金钱债务”，即只要是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由被执行人承担的“金钱债务”都应包括在内。而生效法律文书所确定的主债务利息，理所当然属于被执行人应承担的“金钱债务”，自然应当包括在计息基础范围内。其次，最高人民法院执行局2017年4月发布的《人民法院办理执行案件规范》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2014年8月1日前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计算基数包括执行依据确定的债务本金、利息、罚息、滞纳金、违约金、评估费、鉴定费、公告费等因诉讼或仲裁所支出的费用，不包括案件的受理费、保全申请费、其他申请费”。该规定明确表明《2014利息解释》实施前，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包括主债务利息在内。

（二）2014年8月1日之后计息基础的确定

根据《2014利息解释》规定的计算方法，“加倍部分债务利息=债务人尚未清偿的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除一般债务利息之外的金钱债务×日万分之一点七五×迟延履行期间”，也就是说《2014利息解释》出台之后，加倍部分债务利息的计算基础不包含迟延履行期间开始前的一般债务利息。最高院对此认为，在多数有一般债务利息的执行案件中，计算加倍部分债务利息和迟延履行期间的一般债务利息，已经充分保护债权人的权益。计算加倍部分债务利息具有惩罚性，但惩罚应当适度，生效法律文书指定履行期间届满前的一般债务利息也作为计算基数，计算结果较高，不符合平等保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原则⑤。

实务中，法律文书所确定的金钱债务除本金和一般债务利息之外，还包括违约金、实现债权的费用如诉讼费、律师费、保全担保费等，而该部分是否应当纳入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历来有争议。如前文所述，《人民法院办理执行案件规范》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已经明确，2014年8月1日前的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包括执行依据所确定的所有应当由义务人承担的债务，但不包括案件受理费、保全申请费、其他申请费。但是该规范性文件对于2014年8月1日之后的计息基数并无规定。

1.诉讼费/仲裁费、保全费、申请执行费等

对于上述法定费用是否应当纳入迟延履行利息，目前并无明确规定，司法实践中也存在诸多争议。

一种观点认为诉讼费等费用应当纳入计算基数。执行依据确定的诉讼费、保全费及鉴定费等，当然是生效执行依据确定的由债务人承担的“金钱债务”，从判决书明确之日起，实际上形成债务人需要履行的新债务，亦同样会产生孳息。债务人怠于履行的，实际上也使得债权人的利益受到了不当减损。因此，实现债权费用等金钱债务应当与原债务具有同等法律地位，债务人迟延履行则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不应纳入计算基数。生效法律文书中确定的案件受理费、申请保全费、申请执行费、评估费、鉴定费、公告费、仲裁费等因诉讼或仲裁所支出的费用，属于费用的范畴，不包括在“金钱债务”范围内，是在判决书的尾部，与主文的确定金钱债务判项并不是同等地位，属于不同性质的金钱给付内容。因此在计算迟延履行利息时要对这些案件受理费等诉讼或者仲裁费用先行扣除⑥。此外，将诉讼费用等纳入计算基数，会引起被执行人的反感情绪，不利于执行程序的推进，对于执行效率具有负面作用⑦。本文亦持上述观点。

2014年7月30日，最高院编写的《〈关于执行程序中计算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理解与适用》⑧（以下简称《理解与适用》）对此作出说明，2007年4月1日施行《诉讼费用交纳办法》后的案件，诉讼费等无收取利息的理由：

（1） 原告预交了诉讼费用后胜诉的，应由法院将诉讼费用退还原告，执行程序中执行诉讼费用的问题与原告无关；

（2）执行费用最终由被执行人负担，执行费用是否计息与申请执行人利益无关；

（3）司法实践中法院没有及时退还原告诉讼费用，问题在于法院没有严格执行规定，并非由于被执行人的原因造成申请执行人利益受到不当减损，因此也不应该由被执行人承担该项责任。

可见在最高院出台《利息解释》及《理解与适用》后，广东高院已对《关于规范执行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和迟延履行金的会议纪要》的观点加以调整。

2.律师费、公证费、评估审计费等为实现债权支出的费用

《人民法院办理执行案件规范》第一百五十三条规定对2014年8月1日前迟延履行利息计算基数是否包括律师费的问题未有涉及；根据《2014利息解释》第一条第三款的文义解释，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并未明确排除律师费、公证费、评估审计费等为实现债权支出的费用，但是否当然将其纳入计算基数仍未有明确态度。司法实践中的观点也未统一。

一种观点认为，律师费、公证费、评估费等实现债权的费用应当纳入计息基础。因上述费用属于债权人为实现债权支出的费用，属于《2014利息解释》所述“金钱债务”的范畴，故应当纳入迟延履行利息的计息基础。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2020）京01执复38号案及广东高院（2017）粤执复74-79号案均持此种观点。

另一种观点认为，律师费、公证费、评估费等实现债权的费用不应纳入计算基数。如江苏省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9）苏10执复138号案认为，计算迟延履行利息的基数为原本之债（即金钱债务本金），而律师费、诉讼费、保全费并不在此范畴。

3.违约金

违约金是当事人双方约定的一方违约情形下由违约方承担的具有补偿和惩罚性质的金钱给付义务，属于赔偿责任。违约金是民法意思自治原则的体现，与具有强制性、惩罚性的迟延履行利息制度有着本质的区别。违约金是一种私权利，迟延履行利息是一种公权利，二者分属于不同法律关系，不存在重复计算的问题，所以迟延履行利息的计算基数应当包含违约金在内⑨。

但如执行依据系民事调解书，而调解协议通常会约定不履行调解协议时的违约金或其他违约赔偿条款，执行中能否同时主张违约金和迟延履行利息？最高院《关于人民法院民事调解工作若干问题的规定》（2020修正）第十五条对此明确：“调解书确定的担保条款条件或者承担民事责任的条件成就时，当事人申请执行的，人民法院应当依法执行。不履行调解协议的当事人按照前款规定承担了调解书确定的民事责任后，对方当事人又要求其承担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五十三条规定的迟延履行责任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因此，债权人不能在执行程序中既主张调解书确定的违约金又主张迟延履行利息，即二者之间构成竞合关系，有调解书约定的，以约定为准。